寡人平生最烦没有预约下的突然造访,尤其是午睡正酣“梦回大唐抢银行”的时候! 不知何时养成的午休“要么不睡,要睡就得三小时”之恶习,给俺伟大、光荣、平凡的前半生凭空添抹上这么点小小的瑕疵。 嘉信士年代的春夏秋三季 迫于厂房“天上铁皮瓦 地上撒哈拉”的怡人地理环境,干活只能选择“早晚”作业模式,北平11:00~16:00时间段就是吊扇全开几近全裸躺凉席睡觉觉。 生产区有根温度计,这个时间点多数显示在38°C以上,极端状况记录是43°C。 该死的老陈最喜欢下午三点提货。 【嘉信士】一直是硬泡组合料买卖,崇尚送货上门,极少有人跑来自取。 公司三个老板据说均股。 一号Boss是聚氨酯老人,江湖人称黑面“老梁”(其实是“人体血液循环动力中心”那个部位有点黑),代理南京聚醚啥的,有自己仓库。二号老板“高佬”,法人代表,一般每个月露面三两次,工资由他签字发放。 三号老板应该忽略不计,人家身家早就“小目标”了,只在年底分红、吃春运散伙饭的时候才露面。 老梁生意人,算法精准,看嘉信士很多区域空着怪可惜的,便时不时调点原料放这边“充分利用国土资源”。 老陈就是他的客户,拿着老梁公司开的提货单专门跟我作对。 本来,我跟死老陈无冤无仇,犯不着与他过不去,但这位大神很守时,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点来砸门……也就是我睡得正香的时刻! 都说“杀父之仇 夺妻之恨”最能让人产生犯最冲动,我认为还要加上“扰人清梦、一毛不拔”这两条! 第一回砸门就惊天动地,我还以为隔壁木器厂老板娘跟谁私奔了 老板来找我要人呢! 我边下楼边吼“别敲了!”,肯定不是公司同事、老板他们,他们都叫我的“雅号”,最多两声“阿德”我就会答应。 来人跟我差不多高,没我结实,满脸迷离的好像刚听完《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》一般。座驾1.25吨的双排座,当地人称之为“农夫车”的那种,递给我南澳公司提货单一张,我踢踢踏踏去车间用电话分机给南澳刘大妈核实,没错,两桶5005黑料总共五百公斤……丢,不用问还得我老人家装车! 两条杉木棍做跳板搭车尾,放倒两桶5005骨碌到位,喊他“过来一起装车”,这厮居然装听不懂反问:“就你一个人”?我气不打一处来,本来手下还有一个操作工小兄弟的,那天他跟车送货一早出门还没回来。 “你看不见呀?不是我一个人还有谁?”听我说话犯冲,提货人只好搭手跟我一起把两桶货推上车,他居然要我把桶立起来,我问“拉哪里去?”,答曰“乐从”…… “才十几公里,一路平地,用不着立”! 我去门口塘边抓两截砖头,卡在桶底算是固定,总算打发他滚蛋了。 没几天,又是那个点,还是那个人,门依旧被砸得嗵嗵响,靠,5005两桶……这回跟我一起干活的阿伟也在,装车容易多了。完事后一看提货单上“提货人”签名是“陈锡坚”(我本来懒得记他的大名,关我bird事!),就代表钟锅郑釜严正警告他“陈老板,下回你喊门别再乱砸门了,第二,劝你一次买多点黑料,我好给你喊搬运(工),备不住哪天我们都出去送货没人给你装车!”他不置可否,带着顺德本地土著自豪感傲然离去……“老子本地人,你们外地佬,敢如此说话”……农夫车的噪音里仿佛表达着陈氏不屑鼻音。 凭良心说,【嘉信士】老板们还是不错的,除了每年工资不涨之外,处处还比较讲理。比如装车、卸车,货物量大时,我就打电话给搬运队,根据情况叫几个人干活,操作工干完活会给我一张单子让我写明: 干的啥活(卸车6块/吨,装车10块/吨)一共几吨,然后我的签名、日期。 搬运工就拿着单子回去交给老板娘,定期找【嘉信士】或者【南澳】财务要钱去!……哦,对了,搬运队老板娘的老公就是“高佬”,给我发工资的那位。 有账算账,装车不够两吨的,卸车不够三吨的,我都不好打电话叫搬运---总得来两个人吧,来回七公里加干活总得一个小时吧?人家才几块钱收入……所以,搬运工很不乐意干小活,老板们也认为几桶几桶的小活让我自己干得了,据说可以防止“三高”而有益于身体健康。 但我是较真的人,我拿的是【嘉信士】工资,厂里的什么活儿我都认,但你【南澳】的货算是寄存在【嘉信士】这里的,我出了体力也得有所酬劳吧,一根老冰棍也是友善的态度啦!……没有,绝对没有,在一号老板的眼里,我们就是“活雷锋”,自己种田还要上交农业税、连起码的肥料都要自己屙的那种。 当“乐从”陈老板第三次提货时,我掐指一算: 这特么妥妥就是灾星来了,三四天提一次货,每次不到一吨,耍我呢?! 厂门给你打开退车,没问题,装车?等等吧你嘞。 故意在工作区整理晚上要上的料、写写算算、甚至打扫下卫生……如果在满地粉尘里还能打扫卫生的话……陈老板一般会催装车,慢慢的,他发现我对他的顺德本地户口根本没当回事,口气也就软下来了,就像八十五岁老太爷面对脱衣舞。 我这个人呢,心肠软,你客气些,我也懒得为难你: 毕竟拖到最后还是老子亲自开大门、亲自拖杉木、亲自装车、亲自放木头棍、亲自洗手、亲自怄气。 转眼一年过去了,四川阿伟不干了,我把老弟叫来这里打工。他比较活络,问明陈老板的情况,以后的提货装车都是他操持: 用手动堆高车一个人搞定。 大约是2003年四月,陈老板又来提黑料,这回没有5005库存,他对拜耳替代品嘟嘟囔囔“介个红桶的不好用呀!”,我终于忍不住问“你到底拿来做什么的,问你你又从来不说”,他扭捏半天才说是“发泡胶”,我吃了一惊,因为在我当时的认知里,粗MDI好像只在简单粘EPS白泡沫时才有得用,而且组合料应该由我这样的人配供才对。 我老弟嬉皮笑脸跟他吹,“下回你带点胶给我,我帮你参谋参谋,我也搞过胶水” 果真,陈老板下一次带来一瓶乳黄色液体,按他的说明10:1配黑料后,涂两块木板压一起放置一夜,哦,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呀! 他的“胶”都是供给家具厂的,原木太贵,家具厂的就用各种杂木条、杂木块,涂上这种“拼板胶”压合24小时固化成大坯型,当作上好的进口圆木段加工成高档家私……然后 你懂的。 10:1,那白料用量也还可以哟,我不禁寻思是不是要跟二号老板提议让他去开发这方面的市场。 再见面时,我就滔滔不绝跟陈老板讲他的“胶水”生产注意事项,反正聚氨酯很多是相通的。他张大了嘴一脸惊愕: 你也懂介个呀! 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,我跟他快速拉近距离,从此,正式称呼他为“老陈”。 以下是他的自述: 顺德刚刚有做家具时,他花了大价钱跟哪个大学老师要了配方,5005就是原配方里带来的,叫“固化剂”,进口的。一打听,老师让他跟上海一位做贸易的联系,他有。一开始,60块一公斤。他咬咬牙,做! 确实,头啖汤好吃,下游需求旺,高价位的胶水也得用。后来不对劲了,下游嫌贵,老陈只好哀求上海方向“能便点”,果真,降到50块一公斤。如是直到30块一公斤时,上海那位不耐烦了,告诉他自己想办法,广东本地应该有。这时,才知道所谓“固化剂”业内人士直呼“5005” 我忍不住插嘴: 桶上没有标签吗?……“没有,(标签)撕光的”。 你是不是每次只买几桶呀?……“没有,每次至少二十吨!” 当时我后悔得直撞墙: 为什么不早十年认识老陈呀!“小目标”是辣么的楚楚动人 还没等我撞墙,老陈倒先老泪纵横: “他的(上海那位)别墅就是我给他赚的呀!!!” 是啊,2004年之前,5005基本都是27块一公斤以下,一个月至少进货一次,一次至少20吨,确实两年足够一栋上海别野了! 嗯嗯,我知道大伙儿不信,嘿嘿,那是90年代,上海的房价还没发高骚。 老陈的顺德周边生意基本丢光了,主要是价格太低做不来,维系可观收成的是东莞方向还有点优质客户,但要“押钱”,听他骂人的意思,都是福建佬带出来的坏风气,而福建佬这坏毛病都是被台湾佬传染的。 早上亲自送货去东莞,下午顺道亲自路过我这里砸门提货,【南澳】刘大妈们(也就三十不到,我都尊称她们某大妈)14:00才上班,交钱开票到我这刚好下午三点。 其实,“后悔”认识“老陈”太晚只持续了几分钟,因为,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。至多又多个好友而已,不带功利的那种。 曾经有个朋友的朋友是风水师,并不友情地收了我一百块告诉我“你的命是揾得食”,翻译成人话就是“饿不死”——我当然相信啦,离开南京时就是抱定这个目标寻梦的。 如果想“大富大贵”……不想了,我追求的不是多数人孜孜以求的那类。 挺矛骑驴冲向风车,虽一人 吾往矣!!! 核酸三年 仲夏 于芋头故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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